最近搬家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每次回家路上都会经过一家居酒屋,寒风萧瑟,有时还会下雪,手会冻的忍不住想要不断哈气使其不僵直,次次路过店门口,外面是完全看不到里面的,带有年代感的木质推拉门将外界的视线完全隔绝,神秘感氤氲而生,只知道虚掩着的门内有温暖柔和的灯光,混杂着像是天妇罗炸料的香气,不禁心生要与好朋友来这里饮一壶清酒的想法,今晚朋友来看望我,毫无犹豫的就带着来光顾这家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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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酒屋门口挂着一块很大的布帘,上面写着“一生悬命 营业中”,其实每次路过的时候我都会读一遍,只知有几分禅意,但一直没弄明白具体什么意思,从汉语的字面理解,难道是一生的命运都悬而未决,所以疲于奔命的意思吗?但如果是这种含义的布帘挂在店门口未免又显得过于悲凉,矫揉造作。直至今日终于有闲情逸致,朋友恰好自远方来看我,才一同来到店里满足我的小小心愿一生悬命,也再次唤起了我对这个词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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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店里和朋友坐下,点了推荐菜系,一壶酒分着喝,分享着彼此的故事,寒暄中觉得很是温情,一直都认为冬天的时间也会跟着凝固,好希望这一次能慢一点融化…

此时听到旁边坐了一桌日本人在聊天,应该是在附近工作,看样子是经常光顾,我脑中的海马体立即闪现出去年今日在东京浅草寺的某家小店吃大阪烧的场景,也是相似的画面,于寒冬里,在小店内的温暖不需要任何粉饰,显得格外朴实珍贵。所以我称之为小店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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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过后,微醺之间顺着思绪游走,时钟逆序…

自从日本九十年代经济泡沫破裂后,日本经济增速一直疲软,人口老龄化加上年轻人求职机会变少,上升通道不断缩窄,民众消费观念发生重要改变,70年后日本单身独居人数与未婚人数攀升,所以单人场景的消费变得越来越普遍,类似于居酒屋这样的店面都属于其中比较大的消费场景了,而正是在这样小而精致的消费单元,每天却上演着很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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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新宿通往歌舞伎厅经过一条小路,据说是二战时期的闹市,一排全是餐饮店,位置很逼仄,却挤满了游客,其实时间从未改变过这里的繁华。来这里的人既是吃饭喝酒,更像是来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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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自己一个人在日本,没有太多经验所以中间转换的时候酒店定的太偏,当时在台东区用google地图横竖找不着路,走到一片很荒芜的工业区看到这个矢崎工业所,仿佛身置上个世纪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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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镰仓市,依旧不忘去到当地的居酒屋去体会这种小店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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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感冒了不能喝酒,酒劲过后思绪逐渐清晰,想起门口布帘上的字,打开网页搜索了下:

一生悬命(いっしょうけんめい)」本来的写法应该是「一所悬命(いっしょけんめい)」。后世引申了的,意指拼命、拼死的意思。古日语中,武士们常常以“一所悬命”来表达自己拼死的决心。于是在民间广为流传,但是传着传着,“所”发的短音“しょ”,被传成了“生”发的长音“しょう”,再后来,武士阶层没有了,只有民间流传有发着长音的“一生悬命”成为现代日语中的一个词,而“一所悬命”倒成了古日语、稀有词。

看到字典里的诠释,突然海马体再次有某种不知名光束闪现,鸡皮疙瘩掉一地一生悬命,不禁打了个激灵,不知是不是被刚刚一股冷风吹的。

仔细研究,近代以来,随着私有领地的消失,「一所悬命」也只剩下“尽全力去做某事”这层意思。也因此,人们把「いっしょ」误念成「いっしょう」,成了「いっしょうけんめ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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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写成汉字「一生悬命」被认为是一种错误,然而根据以上的记载,当发音从「いっしょけんめい」变作「いっしょうけんめい」之后,将「いっしょうけんめい」写成「一生悬命」也就无可厚非了。

此外,因为「一所悬命」原先还包含“守护从祖先手中继承下来的领地”这一层含义,和现今所使用的意思稍有不同。

人总有必须用一生去做的事情。为了达到这样大的目标,那个人就必须在现在的地方,尽最大的力量做好现在要做的事情,而这件事是值得耗尽一生去追求的。一所悬命就是在一个地方用尽全力。

在日本,这发生在各行各业各个方面,因此也才催生了「职人」这样的称谓和文化。

寿司之神小野二郎说过一句话,也许就是这种职人文化的最好注解:

「一旦你决定好职业,就必须全心投入工作之中,你必须爱自己的工作,千万不要有怨言,你必须穷尽一生磨练技能,这就是成功的秘诀,也是让大家敬重的关键。」

这其实和匠人精神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专注且坚持,在重复的修炼中磨砺出光泽,回到「一生悬命」原来的意思上,那是用来形容日本武士的。日本人骨子里矛盾共生的「菊与刀」,体现在职人身上的,是职人的武士道。理解到这层意思后不禁感叹店主对小店的文化赋能已经入心入魂。一张轻薄的布帘却承载了厚重的精神内核。

虽然每个灵魂原本都闪耀着美德的光辉,如同一把新刀,但是如果不勤于磨砺,它就会失去光泽,如他们所说的“自身的锈迹”,它和刀上的锈迹一样有害,因此人们必须向磨砺刀剑一样对待自己的品行,光辉的灵魂一旦被锈迹掩饰,所有需要做的就是再磨砺一次。

—《菊与刀》

也许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一生悬命,只心系在一个人或一件事上,学会归一,才能长此以往,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周而复始。

这是在浅草寺里拉车的小哥,始终步履不停的一直奔跑,长期浸淫于做一件事,也是一种职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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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账后店员小声用日语对我们深鞠一躬表示感谢,低头微笑着将我们送行至门口,然后徐徐带上了推拉门。那一刻恍然如梦,只是饱腹感让我知道是回到了现实。冬天的空气依旧清冷,深吸一口,头脑突然很清醒,抬头望了下天,深蓝的底色悬了一枚弯月,一空悬月在微笑着,是上弦月。掐指一算,还有十天就可以等着下一轮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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