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瑜站在北镇抚司衙门的台阶上静静地等着,金吾眼见着渐渐西沉,初夏的暖阳有着烘烤的本事,璟瑜两颊和额头生出密密地一层细汗,面皮也晒得有些红了。

回话的兄弟也便宜,气喘吁吁的跑下台阶来“岑大人说了,不想见你——”

璟瑜刹那没有醒过味道来,细细地将话在心里咀嚼了几个来回,忽而想着愣在此处不走或是不回个那跑腿的兄弟一句话总归是不合规矩的,屈身福了一礼,佯笑着谢过“辛苦了……”将身子转了,心底生出一丝不甘,小心着陪着笑认真的又询问了一句,“岑大人是在忙么?”

那兄弟也是个实诚人有啥回啥,“不忙,在后院儿砍树呢,嘿嘿……”

这是璟瑜第一次主动来衙门寻岑福,女儿家的矜持不允许此时此刻有半点的不妥当,璟瑜无辜地眨巴着眼皮,鸦睫轻触渐渐笼着一层水雾,闺中女儿主动找寻本就是个十分不庄重的事,若是传在官家亲眷嘴里是要被说闲话的。

璟瑜觉得自己的面子当众卸下,几不可寻,连带女儿家的自尊也没有了……

默默地端着身板一阶一阶的往下走着,一阶生出一段心思,最近发生许多事,一茬接着一茬,到底是个女儿家总得有个人在背后给自己撑事的,璟瑜抖着嘴唇抖出一腔无人可懂得寂寥来……

日子总归是脱离掌控的,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如愿按你的心思铺排……

总归是小女儿,璟瑜脚步虚浮,孤零零的一个人回转……

岑福终是自己吃了苦头,拉不下脸来唤住璟瑜璟瑜,悄默声地跟在璟瑜身后送了一路……

本指望璟瑜走到那处回转身子,自己也好有个说辞,等啊等,好漫长啊,路上两人的剪影拉长叠在一处,岑福居然咧着嘴苦笑了一番,“自作孽不可活不就是说得是自己么,该!”

璟瑜心事难掩着进了宫,夏公公干儿子的调笑也没有理了那么一下,倒是那小太监看出了些端倪,“姑娘有心事?”璟瑜也不搭话只默默地行路,“姑娘大喜——”璟瑜吃了一惊,“喜来何处?”

“姑娘还不知道?福王殿下看上姑娘了,向太后讨要了半日——”那小太监话说一半,倒是璟瑜揽裙狂奔往重华宫奔去。

一脚刚踏进重华宫的宫门,就听着花丛茂盛隐秘处传来两个宫女背后嚼舌根,“那个狐狸精,听说在陆府就是个不规矩的,勾搭陆大人不成,转而又勾搭着前日刚升迁的岑大人……啧啧……”又有一个哑着嗓子戏谑道,“咱们那能跟人家比,教坊司出来的女官惯会伺候男人的……”

璟瑜听着脸上红白相见,自己不想再提的隐秘又被人拿来说嘴,“……天天端着架子不知道给谁看的,听说在教坊司就被仇大人的儿子那个了……”

话是越说越下作,璟瑜自去了重华宫与人一团和气,没有闺中时的傲娇和清冷,事事最肯吃亏以求平安度日。

花丛那处响起一阵戏谑调笑的动静,璟瑜不动声色的的转到花丛那处,背后嚼舌根的宫女正是平时同自己交好的两个璟瑜璟瑜檀口微起,“姐姐们好雅兴——”

两宫女一脸尴尬陪着笑,心知璟瑜素日也是个好相与的,左不过说几句好话就揭过篇了。两人搜肠刮肚找话搪塞的间隙,璟瑜“啪啪啪”几个大耳刮子扇过去,璟瑜咬着银牙道,“非议朝中官员可是要拔舌头的!”

“来人——”璟瑜是太后钦点的掌事女官,自然有处置犯错宫女的职权,上来两个太监将两个宫女反剪着双手摁在地上,只听两人以头抢地求璟瑜宽恕,璟瑜虽生出半分恻隐之心,想着几月前在教坊司的自己,但是这半分也不足以动摇璟瑜杀一儆百的决心,“拖下去,拔了舌头!”

围在一处看热闹的太监宫女顿时也被璟瑜凌厉的手段震慑住了,吓得垂首噤声。太监领了命也不敢懈怠,一路拖将出去……

璟瑜雷厉风行的手段不出一刻传至太后的寝殿,手里新斟的龙井竟洒了一半出去,污了袄裙。

璟瑜进殿正好碰着这一幕,朗声止了前来服侍太后的宫女,“我来吧——”从宫女手里接了巾帕,跪坐在脚踏上细细地擦拭着。璟瑜心底早已是波澜壮阔了,面上却轻笑妍妍。太后见惯了杀伐倾轧,凡人聚集处便要无事生出是非,宫中草木春秋皆会牵出些波澜来……

“徐司乐果然是好手段——”福王从皇帝驾前而来,路上便晓得太后此处的一段公案。

璟瑜虚拢着表情,恭恭敬敬行了礼。

“不过是几句闲话咬舌而已,徐司乐是弹得琵琶还是舞着刀剑……”福王也知宫里关于璟瑜的种种,只当是闲话一句,闻过则忘。今日再见璟瑜,心里暗忖着那个在自己府里贺宴上状若受惊的鹌鹑模样的小丫头,怎么换了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福王也想着当日陆绎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将璟瑜相让的场景,“陆某替女婢谢过王爷的抬爱,只是陆某惧内,轻易允了此事怕是夫人一万个不悦,惹得家宅不宁恐叫人笑话!”

福王是个富贵闲王,打落地起少有人忤逆,所以陆绎不留余地的拒绝伤了一颗为王尊者的自尊。

“福王今日和哀家说过的,哀家只当是玩笑,此事切莫要再提!”

福王知道太后所指何事,看样子过明路的法子一时成不了美事,索性一日后宝船同行也是有着机会的,不急,不急啊!

璟瑜送送福王,哀家累了,想歇歇了……”早有宫女拿过一个攒枝纹美人靠来垫在太后腰身之下,璟瑜伸手做个请的姿势,福王知趣的告退了。

璟瑜在福王身后不过几步的距离,福王行至宫门处,拿扇子抵在璟瑜下巴处,轻佻着说着,“丫头,可要好好将教坊司学来的本事细细温习着,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嗯……”

福王领着随从大摇大摆出了宫门,“什么司乐,不过仍是爷榻上的玩物罢了,哪有不伺候男人的道理……”

璟瑜主动将荤话过滤了,行刑的太监来复命,璟瑜摇摇手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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